民房变“旅馆” 专接低价旅游团

5月22日，在导游的带领下，来京游客进入北小营村，这里就是他们当晚的落脚点。新京报记者 张静姝 摄

天祥乐都客栈二层，挂满晾晒的被单和衣服，整治当天，未见一名游客。A04-05版摄影（除署名外）/新京报记者 李木易

北小营村街道上，住宿招牌随处可见。

5月24日，天祥乐都客栈，一名自称服务员的人在联合执法人员开具的安全生产现场检查记录上签字。
　　昌平区马池口镇北小营村自建房改“旅馆”，无营业执照和许可证；当地政府表示严管严控
　　一身疲惫的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来到“旅馆”。所谓的“旅馆”不仅设施简陋，还没有消防设施。游客询问旅馆名字时，竟被告知要用游客自己用手机定位。
　　这一幕发生在北六环外的昌平区马池口镇北小营村。每天下午五点后，数十辆旅游大巴陆续送来大量低价旅游团的游客，这些游客入住村里自建房改成的“旅馆”，没有得到正规的宾馆住宿服务。
　　5月24日，昌平区相关部门联合对北小营村的“旅馆”进行整治。马池口镇政府表示会严管严控，直到遏制甚至杜绝这种现象的发生。
　　新京报讯 5月24日，昌平区马池口镇派出所、镇安全科及昌平区消防支队的工作人员联合对北小营村的“旅馆”进行整治。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每天有大量游客入住该村里自建房改成的“旅馆”。这些游客是在陕西、山西、辽宁等省市报名参加的低价旅游团，因为团费最低只有两百元，游客不仅在行程中要进店购物，也没有得到正规的宾馆住宿服务。
　　马池口镇政府表示会严管严控，直到遏制甚至杜绝这种现象的发生。
　　数十辆外地大巴车送来低价旅游团
　　5月22日下午5点刚过，马池口村的马路上热闹了起来，一辆辆旅游大巴车，接二连三地停靠在昌平区神牛路和昌流路十字路口西北角。车牌号显示，这些旅游大巴来自辽宁、山西、陕西等地，车上下来的游客拎着大包小包，倦容满面，大多为中老年人。
　　大巴车随后停到路边一个名叫“北小营停车场”的大院里，到下午6点半，停车场内停放着超过20辆旅游大巴车，均是外地牌照。
　　从大巴车上下来的“旅游团”每个都至少有40人，他们身上别着胸牌，写着编码，但并没有旅行社的名称。导游举旗示意大家跟紧别掉队，旗子也没有旅行社的名称。
　　新京报记者跟随一辆辽宁省大巴车上下来的游客，步行往北小营村走去。一位年长的女士称，导游告诉她们是要去住旅馆，“太累了，走不动了，我也不知道是要住到哪里去了。”
　　同行的另外一名女士刘华（化名）说，“就这价钱你还想住啥好地方？有个睡觉地方不错了。”
　　刘华说，她和同事、朋友4个人一起报名参加旅游团，对于组团旅行社的信息，刘华也说不上来，称是微信群里有人发的信息。“老姐妹几个退休了，都想出来旅旅游，我们这团不是便宜吗，便宜能住啥好地方。”刘华劝慰朋友，随后问记者，“这是北京几环啊？”
　　交谈中记者了解到，刘华等人报名的是“京津冀三日游”，收费仅要200元。从沈阳乘大巴车出发，第一天在天津游玩，第二天来到北京，在北小营村落脚住宿一夜后再去北戴河，这一趟行程用刘华自己的话说就是“走马观花”，到北京后，导游带着他们去了天安门、毛主席纪念堂和水关长城，逛了一些商店，然后就直接来北小营村住宿。
　　无营业执照 导游也不知旅馆名称
　　步行大约15分钟后，刘华和同伴被带到一栋两层高的民房前，这里就是导游说的“旅馆”。进入防盗门后，走廊两侧有一个个的房间，每间房内有三张单人床，一台电视机和一个空调。“旅馆”两层大约70个床位，导游招呼游客各自搭伴入住。
　　整栋房子门口没有任何旅馆名称的招牌，不见有服务员来招呼引导，也没有正常入住旅馆所需的身份登记等环节。记者询问导游旅馆老板在哪儿，被告知“不知道”。
　　“我在北京上班的儿子要来看我，这旅馆叫啥名字？”一名女游客问道。导游迟疑了一下回答，“没名，你给他发个位置就行。”
　　刘华在房间安顿下来后，听见导游在楼道里喊，“明天早上5点，准时到刚才停车的位置上大巴，都别迟到啊。出门左拐走十分钟就有小饭店，你们自己看着办。”刘华说，她们报的这个低价旅游团，吃饭是自己解决。
　　此后记者又跟随另外一个来自山西的旅游团入住旅馆，也是入住一个自建民房。一位女游客称，她花了500元报名一个五日游的旅游团，在北京住宿两天都是在北小营村这栋二层小楼里，“可累坏了，我们每天早晨三点半就得起床出发，明天还要去北戴河。”
　　女游客手里提着一个某玉石珠宝店的手提袋，她向记者表示，旅游的过程中买了点东西，“不然导游不乐意”。
　　在这两家没有招牌的“旅馆”内，记者没发现任何营业执照、安全应急灯、消防设施等正规宾馆应有的设置，只在墙上张贴着一个提醒注意安全的“温馨提示”和“消防应急预案”。
　　■ 探访
　　“二房东”接待旅游团按床位出租收益高
　　北小营村一名住户刘先生向记者反映，因村里许多二三层的自建房包给上述类似的“旅游团”，每天傍晚几百人进村住宿，早晨一大早就能听到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我家紧挨着这么一个旅馆，经常早上被吵醒，有时候导游就在门口吆喝。”
　　记者注意到，北小营村已经建成和正在建的二、三层建筑有上百栋，到处都有空房子招租的广告。但刘先生说，这里大部分都是租给外来务工人员的，包括他自己都是长期租户，“我们生活在这儿把这儿当家，各方面还都是挺注意的，但这些住一天就走的旅游团不一样，吵闹不说，如果在这种人密集的地方出点安全事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记者随后以要住宿为由，来到一家同样没有招牌的“宾馆”，门口一名男子拦住记者称房间早已订满，并阻止记者上二楼，“我们不接待你这种一个人的，我们都是接待旅行社的。”
　　本村村民周先生家就有数十间房往外长期租着，他告诉记者，自己是北小营村为数不多本村的房东，更多的经营者，不论是长期租赁还是接待旅游团，都是从村民处租房的“二房东”在打理，所以为了利润，“二房东”会选择更挣钱的方式来经营。“租给那些旅游团虽然打理的麻烦，但那都是按床位收费的，比我这样可是来钱快。”
　　记者走访了解到，长租一间房屋每月租金在500元到800元不等，但如果按床位租，每个房间每天收入就至少七八十元。
　　此外周先生也证实了游客们的说法，“那些人都天不亮就出门，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被拉去听课。”周先生解释，“听课”指的是导游将他们拉到一些售卖玉石珠宝、文玩字画的地方。“不然那么便宜就能来北京旅游，谁给你出车费啊？”
　　■ 追访
　　【联合执法】
　　“旅馆”存在消防安全隐患
　　5月24日下午，马池口镇派出所、镇安全科及昌平区消防支队的工作人员联合对北小营村的“旅馆”进行联合执法。
　　新京报记者现场看到，一家名为“天祥乐都客栈”的旅馆，外观是一栋铺设白瓷砖的两层民房，门口上方一疑似旅馆招牌被一条布单遮掩。“旅馆”设有弧形前台，墙上贴着一张提示，写有“顾客入住到次日中午12点前必须退房”、“续住顾客在上午12点前交上房费”等内容。
　　“天祥乐都客栈”共有两层楼。面对执法人员询问，一位自称服务员的女子称，房东回老家了，并不在现场。客栈有15个房间，顾客多为入住一两天的短住者。“有学生，还有来打工、办事的人。”
　　新京报记者看到，“天祥乐都客栈”每个房间门上都标有房间号，房间内有电视、木桌和白色床被等。在一楼的一间房内，两张床上共躺着3名男子，地面散落烟头和烟灰。另一个房间内，一男子自称是附近工人，在此入住一周，再过一两天将离店。“是我们老板给我们交的钱，我也不知道一天房费是多少。”
　　据消防工作人员介绍，现场发现天台上晾晒衣服和被单，阻挡消防疏散。此外，还存在违规使用麻花线、电闸箱无保护盒、缺乏疏散指示标志等安全隐患。马池口镇安全科工作人员提供的检查记录则显示，“天祥乐都客栈”同时存在灭火器数量不足、未设置应急照明灯等问题。
　　联合执法人员还对“鑫梦缘”、“吉利缘”两家进行检查。其中，“鑫梦缘”大门未关闭，但房东等相关人员并不在宾馆内，每个房间门上同样标示有房间号。
　　在联合执法工作人员离开现场后约8分钟，新京报记者拨打“鑫梦缘”的电话，一位自称是“鑫梦缘”工作人员的女子表示，自己因事外出，两分钟后就可回来，“平时一天房费80元到100多元不等。如果你想住七天，每天算你70元。”
　　与“天祥乐都客栈”一样，“吉利缘”也存在灭火器数量不足、未配置疏散指示标志及应急照明灯等问题。在“吉利缘”，每个房间门上也标有房间号。
　　一名穿黑色背心的男子表示，他来自东北，“亲戚朋友很多干这行”。据他介绍，2018年，他以每年十几万元的租金租下该民房，随后购置床被等物品，对民房进行改造。但他声称，“房间都是长期出租的，没有接待过短住的顾客。”
　　昨日，记者获悉，截至目前，警方经对违规出租房屋进行检查，依法行政拘留17人。下一步，他们将继续会同有关部门，加大执法检查力度。
　　【相关部门】
　　严管严控遏制违规出租房屋
　　马池口镇政府一位负责人回应新京报记者称，他们于今年元旦期间获悉，北小营村有村民将自建房当做旅馆，接待由大巴车运送来的游客入住。发现问题后，他们曾进行整治，但至今该现象仍存在。
　　北小营村党支部书记称，由于当时并非旅游高峰期，因此发现的并不多，“也就一两家”。而据他们近期排查后掌握的最新数据，北小营村目前共有123处利用村民自建房改造成的“旅馆”，涉及66名“二房东”。这些“旅馆”并无营业执照、消防证和特种行业许可证。
　　马池口镇临近虎峪、八达岭长城、明十三陵、蟒山公园等景区。前述镇政府负责人判断，“可能是因为镇上的宾馆不能满足旅客需求，也可能是部分村民们受到经济利益的驱使才开设。”
　　昌平区消防支队一位工作人员表示，在检查过程中，他们发现北小营村部分“旅馆”，存在灭火器等消防器材缺失、无疏散指示标志等问题，因此对他们下发责令立即整改通知书。马池口镇安全科一位负责人也称，有使用热得快、在楼道里给电动车充电的行为，依据职能范围，他们也要求这些“旅馆”进行整改。
　　马池口镇政府称，他们下一步将从车源、房源等方面对北小营村的违规出租房屋现象进行治理：一是加强对外来旅游大巴车的管理，不允许大巴车在村内停放，对入住违规出租房屋的游客进行劝阻。相关负责人介绍，北小营村委会已组织人员在进村的各个路口看管，禁止旅游大巴入内，且会将此举常规化。二是进一步加强对房东的法律教育、安全教育。
　　除此以外，马池口镇政府近期将多次组织各部门联合执法，整治违规出租房屋现象。“我们会严管严控，遏制甚至杜绝这种现象的发生。”
　　针对是否可以取缔“旅馆”等问题，马池口镇派出所一位副所长说，经营旅馆业除应办理工商营业执照外，还应取得公安机关颁发的特种行业许可证。工作中，警方发现北小营村的情况属于违规出租房屋。对此，警方依照相关法律法规，依法打击查处。
　　新京报记者 张静姝 潘闻博